不知不觉的,她就做了慈莲庵的主持,成为了整个京城后宅女眷中最信任的净慧师太。
她的小日子过得幽静又安谧,后宫里曾经的繁华和高调仿佛没有在她的生命里留存下半点影子一样的,悄然离她远去了。
再到了后来,人们不再把她当做是陆贵妃的替身一样看待了。他们用格外尊崇的语气说净慧师太天生具有佛性,是早已经注定了的佛门人。
大家开始以能够得到她的随身物件和召见为荣。
哪怕是她随手抄下的一纸佛经也能够让两个位高权重的侯爷抢破头。
连原本对陆贵妃充满恶感的儒家弟子也对她多有推崇,每每有什么文会都会特意寄请柬再三恳请她去评鉴。
就算她不去,也会恭恭敬敬把他们在文会上做的文章和诗词等物工工整整的抄在一沓厚厚的纸张用木盒盛了,亲自送到慈莲庵去。
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被她教导的孩子中间已经有好几个被大儒因缘巧合、见猎心喜的收入门下——几乎每一个大儒都会对净慧师太大颂赞歌,直言其在儒家学说的造就上足以愧煞这世间所有男儿。
她的优秀,我就这么一直看在眼里,越看越舍不得放手,越看越想要得到她。
终于,在某一天,我在胡子已经变得白花花的舅舅的怂恿下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的去找她,希望能够把自己对她所蕴藏的这一腔藏得太久太久的情愫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的统统说给她听。
结果我人都还没有靠近她,就被同样剃了两个光头陪她住到庙里去的碧痕和翠纹绑起来扔进池塘里了。
等我从酒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慈莲庵的柴房里,身上的衣服依然湿漉漉的没有人换,我心里失落的厉害,但是却不好再胡搅蛮缠,只得在没有引起轰动前,怏怏而去。
心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我,就这样默默的看了她一辈子。
我看着她走上了一个常人绝对无法想象的高度,我看着她活出了这世间被束缚女子绝不可能活出的精彩。
在我将要临终的时候,自从那次酒醒后再也没奢望能够见她一回的我对从大燕宗室过继来的太子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我要净慧师太来送我,让她念经送我走。
自从舅舅去世我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守了三年孝后,我还是头一次这么任性。
没有人敢违逆我的命令,哪怕我已经老得连床都下不去了。
要知道,在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以后,我已经彻底掌控了整个天下,如今哪怕是距离驾崩已经只剩一步之遥,也依然可以做到出口成宪。
我很担心她不来。
毕竟从我们相识以来她就对我没什么好感。
但是我又期待着她来。
期待着能够在临死之前见她最后一面。
我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我是能够见到她的,而她也一定会来到我身边的。
事实上,她真的来了。
穿着一件朴素到了极点的缁衣,带着僧帽。
一看到她,我的老泪就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涌出来了。
就像个孩子一样。
我用充满委屈和颤抖的声调问她:“你怎么才来?”
她也很是认真和耐心的向我道歉:“我以为你这辈子也会是个长命的。”
“我以为你这辈子也会是个长命的?”
我默默咀嚼着她说得这句话,总觉得这里面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一样,让我不受控制的想要多多探究。
可是我已经要死了,就算是有再多的好奇心又能如何呢。
望着面前哪怕容颜已经苍老但是眼睛却依然仿佛那天空最明亮的星辰一样清澈璀璨的女人,我顿了顿,带着几分义无反顾也带着几分故意去破坏她多年清誉的赌气道:“如果人真的还有下辈子的话,朕也一定要把你抢到宫里来!抢到朕的怀里来。”
她却像是一点都不在乎的从嘴角翘起一个十分古怪的弧度,“怎么?你这是要好的不学,学坏的?”
我本来就难过的心在听了她这一番话后,越发的感到难过了。
我委屈至极地用昏花的老眼去瞪她,“好的又怎样?坏的又怎样?最起码的,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不是吗?我呢?我眼睁睁的看了你一辈子,想了你一辈子,念了你一辈子……结果呢?你还是铁石心肠的连个正眼都懒得看我一下!”
“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无奈和温柔,然后主动在太子和其他人充满震惊的注视中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表情有些痴呆的看着她,除了当年在放鹤亭反复被我咀嚼的那一次外,我和她再没有像现在这般亲近过。
哪怕如今的我们已经垂垂老矣,哪怕如今的我们已经鹤发鸡皮。
我很想问她,问她这到底是怎么意思!
可是我却问不出来了!
因为我感觉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力量从她握着我的手掌心里一点点地往我的体内钻了进去,最后更是如同深入了我的魂灵里一样,让我全身都仿佛变得飘飘燃起来。
我有些震惊的看着她——虽然民间常有关于净慧师太身有异像,不是凡俗人的说法,但我一直以为是以讹传讹,是人云亦云……
可如今,我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是不是眼前这个狡诈如狐,引诱的我糊里糊涂为她守了一生一世的女人真的不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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