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深竹忽然出声:“你说,方……知聆以后会怎么面对赵宁哲?”
曲稳想了想:“这个还真的难说。”
“难说?”段深竹叫起来,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她难道会原谅赵宁哲?就当这种事没发生过?”
曲稳笑看自己朋友一眼:“你着什么急,倒像是巴不得他们离婚似的。”
“我只是替她不平而已,”段深竹抬手拢在嘴边,轻轻咳嗽了声,“要我是她,看了那些照片,一辈子都会有心理阴影,当然不会再原谅那男人。”
“幸好你不是她,而且,你忘了?是你没把照片给方知聆看的,所以她受得刺激或许会小点,阴影也不至于那么重。”
段深竹张口,却无言。
曲稳笑看他一眼,忽道:“后悔了?”
段深竹闷闷:“后悔什么?”
“后悔没把照片给方知聆看?看了的话,或许她真的会有忍不了的阴影。”
“……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懂。”
段深竹瞪了曲稳一眼,哼道:“专心开你的车吧!”他扶着额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
旁边曲稳打量着好友,只觉得眼皮跳跳。段深竹是感情上的小白,如果说段某人是幼稚园学生,那曲稳毫无疑问已经是博士生的水准,以他敏锐的嗅觉跟观察能力,似乎察觉到一点什么异样。
曲稳劝自己:“那是错觉,一定。”
知聆看着段娴,尽量让自己心绪宁静平和,她一静心,脑中果真浮现出若干零碎的片段来。
段娴见她仍不应声,就道:“你以前是个多心高气傲的人物,有人说一句话,你听着不顺耳,当场便能将人驳回去,必要那人无言以对,然而这会,就连猫狗都似能在你跟前出声……脾气竟变得这样……以前,那些人都说你难缠,却又碍于段大人之故不敢得罪,独我觉得你是个有性情的人,当你是个知己,不听其他的跟你交往,听说你要嫁到我们家的时候,也是真心欢喜,谁想到……”
知聆恍惚间想:段娴说的是这一世的方纯明,然而这话,放在现代的自己身上,似乎也合格。
知聆略打精神:“你是说我如今没了之前的锋芒,然而你也知道是‘以前’,怎么能跟现在一样?到我这地步,又怎么能拿先前的小姐脾气,就算如今只想忍气吞声,还有人看不过眼呢。如果哪里稍微逾矩,恐怕就有无数人踩过来。”
段娴听她开了口,又说了这几句,眉头蹙起:“这些畏怯懦弱的事故之言竟从你口中说出来,若非亲耳听,我绝不会信……”
她说着,便起身,转头看向别处,轻声念道:“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芳,犹得奉清觞……到这地步又如何?谁敢踩你,你拿出之前的脾气来,自跟他们翻脸闹开就是,横竖有哥哥爱你,也不至于就不管事,你怕他们干什么,痛快争一口气,总比如此憋屈窝囊着强上百倍!”
知聆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不由微笑。
段娴却又冷冷一笑,道:“何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哥哥要纳妾的时候,你就不该答应……若换作我,我宁死,一则保得一身清净,二则,好过来此受这份儿委屈!”
知聆淡淡说道:“姑娘,这个不好做比,有些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则非当局者而不能解其中意,人总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勿要把话说的太满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懂你之滋味?”段娴眨了眨眼,然后略傲然抬头:“我只跟你说,前些日子姐姐宫里得喜,众人都乐得什么似的,独我觉得这并非好事,高处不胜寒,越是攀高,一朝跌落就摔得越狠,你们家不正也是如此?可笑因我一句‘不过是潮起潮落’,母亲还把我骂了一顿。我自己也不在乎这些,你倒替我忌讳起来了,如今我放话在此,倘若有朝一日我落得如你般境地,便要让你看看,我是否应我方才说的那些……”
“呸!快停下,大吉大利!”知聆忙喝断她的话。
段娴惊诧回身看她,知聆下了床,走到段娴身旁,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段娴转头看她:“你要如何?”
知聆说道:“你特意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段娴一怔,脸上露出懊悔之色:“我、……自然不是,我是来探望你的,怎么又说起这些来了?”
知聆道:“你平日在佛道之上用心,怎么脾气这么火爆?你也该知道,佛家讲究不肯妄语,你倒在我面前狂言狂语起来,或者是因为你对我太过上心,心里为我不平,所以才肯对我多说这些?故意来激我的?”
段娴听了,眼睛微微发红,赌气转头:“你……你又知道?哼……我以为你什么也不知,只暗恨我也是段家的人、又对你的遭遇……袖手旁观……”
知聆见她似要落泪,又轻轻握一握她的手,拉她到床边重又坐下:“我不是昔日的千金小姐了,如今这个卑贱身份,你却仍肯来看顾我,话虽说的辛辣,我却明白你是为了我好的。但你虽然有心助我,你却也不过是个闺中小姐罢了,又能做些什么?这样来见我,怕也是担着干系。”
段娴垂头,眼中居然掉下泪来:“纯明……”
知聆沉默片刻:“你不必替我难过,如你所说‘不过潮起潮落’而已,我相信不会一直都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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