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香肯定韩进会来,梦里他出狱之后去找她,跟她说开了很多以前的事。
她这才知道,他从没生过她的气。高高大大的一个大男人,鬓边都有白头发了,说起这件事还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窝在她身边要安慰:“我就是看王满囤不顺眼,只要一想到他跟香香是一家的,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石头,又憋又疼。”
她也是事隔二十多年以后才知道,这个倔小子虽然不肯跟他说话,可却一直在暗中照顾着她。
她砍柴遇上的断腿兔子、打猪草捡到的长满木耳的树桩子、不知道怎么到她框里的野果山货都是他偷偷送过去的,更别说锄地莫名其妙就有人给她锄了半垅、割麦子总是不知道是谁在前面帮她割完一大片了。
甚至小山拿回来让她帮同学做的鞋都是他的,当然人家用来感谢的花布也是他买的。
放下那些心酸往事不说,这小子买得花布还真是雅致,特别合她的心意,虽然最后让王满囤给了王五福,她也没穿上。
这些年这个倔小子一直都在照应着她,直到他被冤枉入狱的前一天还在偷偷帮她砍盖房子的木头。
入了冤狱那么多年,他说他没死在里面,就是想着没他照应,香香肯定会受欺负。后面的话他没说得那么清楚,可是她明白,他那时候对家人对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死心,活下来的动力就是要出来保护她。
而他也真的是这么做的。
凭着这一股劲儿,他出来以后一无所有,跟社会严重脱节,可还是拼尽全力只用了几年时间就闯出一片天地。
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打拼的心酸劳累他从未说过,刚出狱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困境重重时他也从未想过要来找她,等他终于在城里开了店买了房子,事业也开始走上正轨了,才出现在她面前,帮助她和小山脱离农村,让他们在城里自立,开始新生活。
只要他在,他就一直在照顾着她,从没有食言。
梦里,他对她提过的唯一要求就是跟王满囤离婚。他说这个想法他从十二岁开始心心念念了几十年,可直到他们都已经有了白发才有机会跟她提出来。
那时候她早就跟王满囤没有任何瓜葛了,没有离婚完全是出于习惯。反正也不会生活在一起,离不离婚根本没有区别。
而且,她这个年代的人,为了孩子几乎没有人会主动想到离婚这个词。
但是韩进非常坚持,好像多等一分钟对他都是煎熬一样。她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跟王满囤离了,反正孩子已经长大,他们之间也就只差那一道手续而已了。
韩进终于得偿所愿,非常激动,办好手续那天他喝了酒,红着眼睛抓住她的手:“香香,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把以前缺的都补回来!”
可惜,他的酒还没醒她就被儿女接去乡下,她也没来得及问他觉得还缺什么?她一定帮他都补回来!
好在好在,老天垂怜,让她回来了,可以让他这辈子没有遗憾地活了。
折腾了一早上,王家终于消停下来了。
王满囤被从大队卫生所拉回来,去时看着满脸血很严重的样子,其实韩进手上有分寸,并没有打残他。只是打掉他几颗牙,把胳膊腿卸下来又装上两回,让他疼得嗷嗷叫。
最严重的是腿上的伤,骨头没事儿,小腿的肌肉却伤得很严重,但大队卫生所的赤脚大夫没看见严重的外伤就觉得没啥事,给涂个红药水就让拉回来躺炕上养着,至于要养多久能好,就得看个人造化了。
反正没出血没伤口,残不了就是了。
但周兰香太知道韩进的能耐了,他这手功夫是跟爷爷学得,当年爷爷在抗联可不只是杀鬼子,有时候还得配合锄奸队去接触汉奸,遇上为富不仁隐藏深的又得顾忌影响,不能见血不能见伤却得达到目的,其中的手段太多了。
所以王满囤算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个暗亏,估计在炕上得多躺一段时间了。
因为没啥大伤,队长只能教训韩进几句,扣他二十个公分给王家做补偿,又交代卫生所把医药费记在韩进账上,过几天生产队算账再扣他的钱。
队里的社员平时也不是没有动手打架的,只要不打出大毛病,都是这么处理。所以韩进打完人就去干活了,队长也没当回事,让王家人带王满囤去看病,连卫生所都没跟着去。
王家人憋了一肚子气,回来脸色都不好。
王满金背着王满囤进屋刚要往炕上放,周兰香就跟王许氏开哭:“娘,我没用,我这炕都下不来,也伺候不了满囤,他躺着连口水都不能给他倒……”
就是没真流产,她大腿上的伤口也有一寸多长,深得几乎见到骨头,昨天流得血把棉裤都浸透了,要不王许氏跟大伙说她流产了大伙怎么就信了呢。
小山不用跟姐姐套话就马上能接下茬气王许氏:“姐你别哭了,王大娘这么好的人,肯定能好好伺候你和姐夫,正好你俩一起躺炕上了,端水做饭烧炕喂鸡啥地王大娘也能一起干了,你放心吧!”
小山平时就跟周兰香念叨,老王太太说是和善婆婆,可那也是周兰香这个儿媳妇做得好!
平时婆婆屋里的活她几乎都帮着干了,烧炕抱柴火洗衣做饭伺候自留地,不用老人说她就给干完了,甚至连小姑子小叔子的衣服都一起给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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