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冷的刺骨,西北风从槛窗外的缝隙里钻进来,呜呜的声音像山窝子里的饿了数天的狼嚎,听得人一阵阵发寒,灵堂里四角的炭火早早熄了,白蜡的火苗跳了跳,映出灵堂里几个守灵的人。
凤娣跟姐姐凤嫣跪在一侧,对面是她们的大娘,余家的大太太,从余家老爷从外头抬回来那天开始,眼泪就没断过,呜呜咽咽的哭声,伴着寒风听得人腌心。
旁边是她们的大哥,余家的大少爷,余书南,随着一阵寒风,他捂着嘴咳嗽了一阵,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了,好容易咳过去,瘦弱的身子晃了几晃,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余家大太太顿时慌了手脚,一下扑在儿子身上,呜咽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南儿啊,你可怎么了,怎么了啊,你爹刚走,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丢下这一家子,让娘怎么好呢……”
凤娣忍不住皱了皱眉,以前一直以为穿越是小说电视剧里杜撰出来的,根本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可这样的事儿却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穿越了,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穿越过来的身份,一开始她好庆幸了半天,后来才知道并不太妙。
这里是冀州府,她穿越的余家在冀州府不算无名之家,余家世代经商,做的药材行,余家的庆福堂,在冀州府小有名气,买卖虽做的不差,人丁却不兴旺,三代单传,她爹余庆来是余家唯一的男丁,也就毫无异议的继承了庆福堂。
为了繁衍子孙,除了娶了妻子王氏,还纳八个妾氏,可惜老婆多了,孩子却没生几个,除了余家的大少爷余书南是原配王氏所出,自己跟姐姐凤嫣都是妾生的。
风嫣的娘是王氏的配房丫头春杏,府里称呼一声杏姨娘,自己的娘就更提不上了,是唱小戏的,给她爹瞧上纳进府来,叫妙香,府里称香姨娘。
本来是庶出,她娘还是古代人最瞧不起的戏子,自己的地位可想而知,好在府里一共就三个子女,她们大哥虽然根儿正,可惜自小是个病秧子,堂堂男子汉,比林黛玉的身子还娇弱,平常都闷在自己的临月轩里头将养,就算自己这个亲妹子,穿来大半年了,统共就见过三面。
自己是八月里穿来的,中秋见过一面,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再有,就是这回,说起来她们爹的死还真有点蹊跷,倒如今都没弄清原因。
俗话说医药不分家,余家既然世代做药材生意,自然精通歧黄之术,她爹在冀州府内更是有些名声,上月冀州府衙来人请他爹过府给府衙千金瞧脉,回来便惴惴不安,前天忽然府衙就来了人,说庆福堂卖了假药伤了人命,一夜之间,冀州府八家庆福堂都给官府封了。
她爹一急之下,吐血晕厥,抬回来都没过夜就去了,余家本来就靠着她爹一个支撑着,她爹一死,就乱了套。
余家大太太王氏,自来是个软性子,丈夫死了就跟塌了天一般,成日拽着她那个病歪歪的儿子,哭天抹泪,好在管家忠叔是个忠心能干的,才勉强稳住局面,但余家如今也是风雨飘摇。
这里不是现代,男人是社会的主导,女人根本连话都插不上,而余家老爷一死,剩下的大少爷余书南一又是个病秧子,余家这么一块肥肉还不任人宰割,又得罪了官府。
庆福堂八家铺子封了,就算断了余家的财路,即便有些存项,坐吃山空,早晚也有吃尽的时候,更何况,外头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余书南又倒下了。
风娣早就看透了,指望着这个风吹吹就倒的大哥,余家一丝希望都没有,而自己呢,穿到这样一个家里,又该何却何从。
一阵忙乱,管家忠叔带着人把大少爷抬了下去请郎中来瞧,王氏也顾不上这边灵堂了,跟着下去瞧她儿子去了,偌大的灵堂就剩下凤娣姐俩。
凤娣瞧着眼前的烧冥纸的陶盆发呆,旁边儿她姐姐凤嫣凑过来低声道:“我听见奶娘说,府外头要账的把咱们府的门都堵了,以前爹在的时候,一个个上门来求着咱们赊药材,如今一见咱家的买卖倒了,赶着前来要账,生怕咱爹一死,账就要不回来了,太太主不得事,大哥又是这样的病弱的身子,要是外头哪些人知道大哥这般……不定又要闹的怎样呢,二妹你说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凤娣拿了一串冥纸扔到盆里,忽然起来的火光,照亮了棺木前的灵牌,世态炎凉,本来就是人之常情,难道还指望着谁能雪中送炭不成,多难也得咬着牙自己挺过去,谁也指望不上。
道理她是明白,可如今这境况,她又该如何呢,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凤嫣抹了抹眼泪,看了妹妹一眼,自从半年前大病一场,这个妹妹仿佛连秉性都变了,以前的凤娣懦懦弱弱,加上她娘的出身,府里的下人都瞧不起,可后来她处置了自己的奶娘之后,就再没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了。
凤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这个一起长大的妹妹,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止奶娘的事,还有爹,从爹给人抬回来到现在,就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而且她的目光里的坚毅,让凤嫣莫名心安,所以,她什么事都跟她说,甚至,以前的十三年,都没这短短几天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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