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接过灼华怀里的孩子,听了事情的大概,叹道:“是个命大的。也亏得是你去了。”摸了摸孩子稚嫩而红彤彤的脸蛋,“给他取个名字吧!”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灼华抚过孩子柔软的胎发,心中不住的柔软,隐约里有一种前世的遗憾被今世填满的感觉,希望她的锦儿在来世里能得一个好人家疼爱。
“便叫凤梧吧!”
老太太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小孙子,点头道:“甚好。”
灼华微有长吁,沉然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原先的乳母孙女儿想着还是不用的好,叫了秋水去请了农户家新产妇,应该下午晌里能入府伺候了。”
“阿宁想的很周到。”让陈妈妈抱了凤梧去次间睡觉,老太太望着屋外跪着了六个丫鬟婆子,发了话道:“白氏院子里的奴才不能护主,杖二十,发卖出去。”
春桃出去传话,外头立马哭声、哀求声一片。
候着的婆子们手脚利落,堵了嘴全都拖了出去。
沈家高门,主子和气,每月米银极是丰厚,换了旁人家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过,更遑论那两个已经有了年纪的婆子了,哪能有什么好的去处。
可当她们躲起来的那一刻便是叛主了,没有打死已算手下留情。
“把人带进来吧!”老太太微微一叹,拉着灼华在身边坐下,“原是不想叫你听这些污糟事的,可瞧着你今日行事颇是妥帖伶俐便晓得你心底是明白的,有些事你也得心里头敞亮才行。留下一道听罢。”
灼华点头。
照规矩,唤了秋水长天来记录。
张大夫和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
春晓端着个托盘来到老太太身边儿,恭敬道:“这是姑娘从张大夫的药箱里搜出来的,请盛老先生瞧过,是催产药,不过里头加了旁的东西,可致使产妇血崩。”
老太太手指拨了拨药渣子,瞥了张大夫一眼,眼底流淌过冷冽寒光,“你是回春堂的老大夫了,治病救人该是你的本分,如何开出这样的方子?”
张大夫的面色乍青乍白,尴尬与愧色交织在面上竟是一片真金白银的颜色,“这药不是我给出的。”
“原本您府中的一个丫鬟来传话,叫我在白姨娘生产时施针堵住气血,使产妇气血拥堵。再者,那位姨娘的胎位本就是不正,便是我不出手也难顺利生产。若我开出这样的方子,岂不是将把柄送到旁人手里。”
反正小命自己已做不了主,看了眼灼华,似乎想得到承诺。
张大夫咬牙道:“我既然承认了原本便是要害人的,就没必要否认这一副药的事情。”
“是是是,张大夫说的是啊!”站右边稳婆急着剖白起来,“白姨娘的胎儿是头朝上的,其实原就会难产的,真是不用故意再用一副药的。”
左边的稳婆跟道:“孩子胎位不正,我们与您府上的一位大丫鬟说过,可她叫咱们当作不知道。”
秋水停了笔,冷然着神色问道:“不是你开的药方为何不喊了主家去,做什么藏了药渣逃走?不是因为心虚,要湮灭证据么?”
“我给的是催产的药包,端来的却是使人血崩的汤药,院子里就我一个大夫,所有人都看着东西从我手里出去的,谁会信我说的。”张大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原我就有害人之心,自然是心虚的。”
次间传来小婴儿柔嫩的啼哭,所有人的面色都阴了阴。
秋水听着心里不痛快:“妄为大夫之名。”
张大夫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没说得出口,只余了一声恨叹在空气中散开。
长天恨恨的声线与她伶俐青春的面孔极是不符,“你们都说与府上的大丫鬟见过,所做的事情也都是为她人指使,那丫鬟是何人?你们又有何证据?”
“听您府上的人叫她冬生姑娘。证据……”张大夫皱眉想了想,“只有两张银票。”
银票是死物,冬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了!
谁也不能证明是苏氏下的令,不是么?
老太太冷笑如霜雪:“她倒是会做事,样样撇的干净。”
外头秋风习习,阳光灿灿如碎金明亮在树梢间一晃一晃,本是温柔的,可扑进来的风落在身上却如深冬刺骨。
灼华牙关咬紧,颈间青筋浮起,似严密的面具乍然迸裂,难以掩饰的泄露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怨恨。
老太太回身见她如此,微微一惊,拥过她在怀中安慰着,“白氏在你幼年时照顾过你,你们之间有情分,祖母晓得,阿宁,你信祖母,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灼华原以为自己是哭不出来的,可一垂眸间眼泪却如雨滴般落了下来,落在心口,那个千疮百孔的位置。
“到底是个孩子,这样心软重情。”老太太叹了一声,站了起来,替她擦去眼泪,牵了她进了内室去。
陈妈妈从次间走了出来,问了长天和秋水,道:“都记录好了么?”
秋水阁下毛笔,点头道:“好了,一式两份,是否就叫他们画押?”
张大夫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签了下去。
两个稳婆原本也没做什么,自然是赶紧签字画押。
秋水收了口供递给陈妈妈。
陈妈妈接过看了看,她对三人道:“未免消息走漏招惹杀身之祸,今日还是要送你们去衙门的,待府上收拾干净再放你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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