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像亚尔维斯·伊文斯这样的,却是他不能接受的。
这个孩子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每天按部就班地完成别人给他的任务,其他没事的时候就在那呆坐着,卡珊德拉甚至以为自己生了个木头出来。
难不成是因为亚尔维斯和艾德温娜是一胎的,艾德温娜把他的活力全都抢走了?
卡珊德拉想了好多办法,试图让孩子能够活泼起来,最后却都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伊文斯。
但伊文斯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试过和亚尔维斯谈心,亚尔维斯不算健谈,但也都把他的问题回答上了。
他带亚尔维斯去赛马,去射箭,去比剑,可这个小少年展现不出任何一个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对这些事物该有的热情,看不出有任何情感的波动。
弄了很久,伊文斯终于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亚尔维斯没有想做的事情。
于是他给亚尔维斯请了长假,也和卡珊德拉打了招呼,下午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晚上的时候便带着亚尔维斯登上了一艘可以一人架势的驱逐舰。
而后扬帆起航。
驱逐舰的航行速度很快,伊文斯没有选择常规的商船路线,而是直接全速航行,驶向了并不安全的外海。
深夜的外海,要比白昼更加地危险。
海底的魔兽习惯在这个时间活动,它们引起的魔力波动会惊起惊涛骇浪,引动区域性的暴雨狂澜更是家常便饭。
船只的航行逐渐不再平稳,下方的波涛开始翻涌,掀起一层一层的浪,一副要将船掀翻的架势。
伊文斯发动他的魔力,稳固住了船只的前行后,回头看向坐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因为船只的震颤而满脸苍白,死死地抓住扶手的亚尔维斯。
三个孩子中,亚尔维斯是最像他的。
没有继承到来自奥迪托雷家的任何金发或是卷发细胞,亚尔维斯有着如晴·伊文斯一样的黑发黑眸,拉罗谢尔人的五官特征相当明显,活脱脱是一个十来岁版本的晴·伊文斯自己。
此时的小少年眼中满是恐惧,他虽然没有什么欲望,但却不代表他不懂得外海的危险,不懂得什么是死亡——
“你害怕吗,亚尔维斯?”
伊文斯慢慢走到自己的儿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版的自己。
“你在害怕,对么?回答我,亚尔维斯。”
“是,是的,父亲。”
他严厉的声音令亚尔维斯终于开口,少年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父亲?我们回家吧,这是外海,我们会死的,会被海魔兽吃掉的!”
“看来你还知道畏惧,亚尔维斯。”伊文斯的声调逐渐降低,“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感受不到呢。”
他说话间,忽然船头向着上方用力一抬,一团巨大的黑影自船下跃出,在船前划出一道弧线,血盆大口中森冷的银牙闪耀在亚尔维斯的眼中,将小少年吓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死亡。”伊文斯的声音,就在那海水噼啪的爆响声中传来,“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的死亡,曾经是这个世界注定的结局。”
“一切都被吞噬,一切都在疯狂中死去,包括你,包括我,包括这刚刚跳过去的流冰齿鲨,那是一场你无法想象的灾难,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十年前的事情。”
“那是你曾经不理解的生命之轻。”
亚尔维斯睁大了眼睛,他的眸中倒映着自己的父亲在黑暗中模糊的面容,这张脸在这一刻,与他记忆中的父亲根本对不上。
他记忆里的父亲是个非常平和的人,总是笑脸相迎,和市民商人的关系都非常好,在母亲的面前没有任何的架子……
是个老好人。
父亲很少给他讲过去的故事,虽然也有他从来不问、不去关心的原因,但此时此刻的他第一次开始好奇。
自己的父亲,过去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好像说出了很深刻的话,但自己并听不懂——或许不是完全没听懂,他能够理解那么一些些。
如果自己平时更加认真一点,就能够听懂他的这番话了吧?
亚尔维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突然间脸上再一次呈现出惊恐之色——因为在父亲的身后,那方才跃过去的巨大身影此时再一次跃起,这一次那张血盆大口,几乎要将父亲连同整个船头都一起吞进去!
“父,父亲,鲨鱼——”
他的话音尚未落,面前父亲已经扭转身躯,一道闪耀的金光自他的身上甩出,贯穿了那张血盆大口。
带着浓厚腥臭味的血水飞溅着,洒落到伊文斯的身上,和亚尔维斯的脸上。
“好……好……好强……”亚尔维斯呆滞在那里,这么恐怖的一剑,就连学院里的老师恐怕都用不出来——
自己的父亲,居然有这么厉害?
“亚尔维斯。”
“嗯。”他慌忙回应,却见父亲的身影走向前方的方向舵,同时沉稳而有力的声音飘来:
“坐稳了,抓好你身边的扶手。”
“我们要开始逃亡了。”
他话音刚落,这艘驱逐舰便在轰鸣声中再次提到全速。而他们的身后逐渐掀起狂风骤雨,那头被他斩死的鲨鱼的血腥味引来了无数的海魔兽,都盯上了这唯一在外海海面上活动的船只。
“啊啊啊啊啊啊!”
亚尔维斯惊叫着,看着那一张张血盆大口从身边掠过,听着那兽吼声编织成风浪中的交响曲,但他逐渐意识到,这一切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似乎都算不了什么。
他的叫声逐渐变成笑声,他开始开怀大笑,前所未有地畅快的笑。
直到暴风雨过去,直到海兽消失,直到他们回到静谧的内海海面上。
他躺在甲板上,看着那宁静的夜空,以及那夜空中的璀璨的星空。
脚步声响起,伊文斯缓缓走回自己儿子的身边,这一次他不再居高临下,而是慢慢躺下,躺在亚尔维斯的身边。
“亚尔维斯。”
“是的,父亲。”亚尔维斯喘着气,还没能从方才的逃杀的激动中恢复。
“生命之轻,虽然你还不能完全理解。”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
“正因为生命太轻,因此才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去绽放。”
“有什么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的。我只希望你的人生不要一无所有,虽然奥迪托雷家能够允许你什么事情都不做,但我觉得,你应该去做一些事情。”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而后站起身,走到船边,跳下了水。
“自己把船开回来,我游回去。”
片刻后,船上响起亚尔维斯开心的叫声:
“啊啊啊啊阿!”
“我不会开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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